“家里没人,要自己管好自己”
2008年8月23日,周六,晚10点。廖一柱将在周日组织一个打真人CS(真人枪战游戏)的活动,已经在一家工厂工作的顾强也来到中途宿舍,第二天跟他一起去。廖一柱希望借助这个形式,让这些无依无靠的流浪儿在这个城市建立联系,彼此成为对方的亲人。
18岁的顾强是辉仔在少教所里认识的朋友。一年前出来后,经过一位热心参与“展翅计划”的少教所大队长介绍,在番禹的一个印刷厂打工。
老家在广西容县的顾强其实姓梁,他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他6岁时,父亲右腿在修水库时触电变残废了。顾的流浪生活大致是从8岁开始的。一辆运煤的火车,载着他对城市并不明确的向往,把他从广西拉到广东各地,最远到过甘肃。他谋生的方式是拾荒、偷窃和抢夺。
顾强给自己定的生日是5月24日——他进入少教所的日子。现在这个名字也是进所办手续时随口说的,应该是他在梅州流浪时无意间听到的一个名字。
安海波跟踪拍摄顾强,发现顾强对自己流浪生活的记忆模糊而混乱,不自觉地夹杂着谎言。“撒谎可能是他们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安海波说,“比如向警察隐瞒自己的年龄。”
“喜欢去外面赌博,喜欢下馆子,用钱没有计划。但工作态度还不错,和同事关系也较以前有所改观。”负责跟踪顾强的志愿者吴祖华,在去年11月的《“展翅计划”个案跟踪表》上,曾如此评价进厂3个月的顾强。
印刷厂厂长方雅钦说,现在的顾强已经把赌博给戒了,四川地震时还给灾区捐了50块钱。前两个月,方听说他在追求厂里一个云南来的女孩。谈及这段感情,“人家一听我的家庭情况就跑了,”顾强怏怏地说。
顾强请辉仔到外面吃宵夜。辉仔有些羡慕地看着顾强胸前的工号卡,两人就着啤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顾强告诉辉仔,现在自己在厂里,包吃包住,每个月可以拿到一千两三百多块钱。
“家里没人,要自己管好自己,”顾强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训辉仔,“你自己不站起来,人家怎么帮你?”
“嗯。”辉仔点点头。
“工跟要饭一样”
辉仔厌恶地看着照片中的自己。“我的头发是不是一看就知道是在‘里面’剪的?”他问道。
“电视事件”以后的两个多星期,辉仔找工作一直都不大顺利。他开始怀疑,“每天这么出去找,有什么用啊?”
沿着中途宿舍附近的西华路一家家地问,整个西华路的餐馆差不多被他问遍了,有的老板一见他就摇头。他愤愤不平地嘀咕,“工跟要饭一样。”
这段时间梁健平比较忙,廖一柱一直在陪辉仔找工作。“他的表达能力有问题,提问提不到点子上,”廖一柱说,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鼓励着辉仔。每进入一个餐馆问讯之前,他们都做一个加油的手势打气。
一个厨师朝辉仔笑了一下。“有什么好笑的?他自己不也是个打工的?”辉仔不高兴地说。“在做服务员时,如果其他服务员在用广东话说笑,他会显得情绪焦躁,”廖一柱说。
辉仔很反感那些只摇头、不说话的老板娘,“不招人可以说句话啊,又不是哑巴。”
“没关系,你还是可以对人说声‘谢谢’。”廖一柱提醒他。
“这个是看人来的,你对我说一声‘不好意思,不招人了’,我就对你说一声‘谢谢’。”辉仔不以为然。
“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对你有礼貌,但是你可以要求自己对别人有礼貌。”廖一柱试图继续说服他。
“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对我不好,我为什么要对你好?”辉仔摇摇头,坚持自己的意见。
辉仔记得每一个对他好的人。16岁那年,他所在工厂的老板“跑路”,一个广西工友请已经饿了两天的他吃饭,他至今记得对方——虽然也是这个人,把他拉进了“广西帮”。娥姐、阿平、廖老师、王姨、张大队长⋯⋯他历数着出所后对他好的人,说自己有了工作后一定要报答他们。 ★
(本文部分采访对象使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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