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墓找着了!2009年岁末,河南省文物局在京高调发布了这一消息。
始料未及的是,这一考古成果,不得不面对诸多“外行”专家的质疑,近百家媒体的追问,以及民众由惊喜到冷眼旁观的不信任。
消息发布一天后,记者赶到河南安阳西高穴村,这个曾经寂寂无闻的小村庄,已经成了风暴中心,连村民的表情也变得讳莫如深。关于曹操墓真实性的讨论,正由一个学术事件,逐步演变成纠结着地域、文化、商业利益的口水战。
曹操墓今何在?记者试图从寻找和认定曹操墓的过程中,一窥端倪。
西高穴村
2009年12月29日,西高穴村已经随着曹操墓出名了,要找到它却并不容易,出租车师傅说,“从来没人打车去过那里”,107国道上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指示牌。
出安阳城,一路向北,到处是笔直的白杨和无垠旷野。田地间,老树昏鸦,野草枯藤,麦苗沉睡在地表过冬,一派肃杀景象。此地便是古邺城西边的高地,一如曹操的诗,慷慨悲凉。
据史料记载,东汉建安九年(公元204年)曹操击破袁绍,攻占邺城(今河北临漳县附近),开始营建邺都,作为他在北方的根据地,著名的铜雀台也修建在此。曹操喜好登高赋诗,想必也常望着这片土地兴叹。
车轮碾起漫天尘土,南水北调工程正修到此处,整个村落如同一个大工地。村前这条柏油路还是2007年才修通的,此前只能开拖拉机进出。
西高穴村村口,竟然堵车了。村头那两个巨大的蓝色大棚,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
“这几天见到的小轿车、记者和老外,比这辈子见到的都多。”正如看热闹的村民所说,随着墓主人被河南省文物局确认为一代枭雄曹操,昔日宁静的西高穴村变成了瞩目的焦点。
2009年12月27日开云网页版-开云(中国)官方在线登录发布会后,该墓真实性很快就被鉴宝专家马未都、盗墓史专家倪方六、历史学家易中天以及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教授袁济喜质疑,质疑的焦点包括河南省文物局公布的“六大证据”是否充分,现在公布结果是否严谨、科学等等。
此后各地质疑逐渐增多,民众面对截然不同的观点,由惊喜到迷茫,甚至恶搞,河南省文物局乃至曹操墓的地位也随之急转直下,炒作、经济利益驱使、曹操墓是“周老虎”等评论遍布网络。
质疑声中,当地村民和干部都接受了应对媒体的紧急训练,面对记者提问,他们大多是谨慎地闭口不言,继而微笑着走开。“关于曹操墓,不能(随便)谈”,这是记者在采访开始后,多次听到的答复。
曹操墓就在村南的高台地上,比村里其他地方都高出至少两三米,大概有20亩左右的面积。20多家媒体的记者,聚集在警戒线外“望墓兴叹”。荷枪实弹的武警告知记者,除非有河南省文物局的批文,否则不能进入墓葬区。
从警戒线外向里眺望,可以看到两个并排的考古现场,2号就是曹操墓,长长的斜坡直探地下。工作人员揭开覆盖在地面上的白色薄膜,露出长约35米、宽约10米的墓道,尽头是一扇拱形墓门,距地表约有15米。
放眼四周,墓地被光秃秃的杨树围绕,贫瘠的黄土地上,哪有什么风水意义上的青山绿水?曹操逝于公元220年正月,也是冬日未尽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番景象吧。
曹操为什么选择了这里?考古学家如何发现了这里?单是西高穴村的名字就充满悬疑,曹操墓又称高陵、西陵,而这个1800年后的地名,几经变迁,竟然就叫西高穴。
今年71岁的许作民老先生说,安阳当地很多村子的名字在宋朝《相州志》中都有全面而准确的记载,至今变化不大,有的只是音同字不同。安丰乡一带的地名很多与曹操有关,从西高穴村向南走出5公里,有个地名叫亮马岗;向正东走7公里左右,就是河北省的习文村、讲武城村,据说是曹操率军驻扎此地后,和部下习文、讲武的地方。
在正在编制的《安丰乡志》中,西高穴村在明朝之前并没有记载,清朝、民国时这里叫做西高榭,现在则是个有700多户、2000多人的大村,村内并没有“曹”姓村民。
鲁潜墓志
大墓外,63岁的徐玉超戴着护耳,站在人群里,和记者们一起从早上观望到下午。
村民们不时开玩笑说,他“中了彩”,连家里“都成了旅游点”,他只憨憨地摆摆手。和其他村民不同,这位前砖厂厂长,是曹操墓发现过程中的关键人物。
曹操墓考古发掘队队长潘伟斌曾多次公开表示,多亏徐玉超找到了鲁潜墓志,才确定了曹操墓的方位。
村子附近到处是千沟万壑的黄土堆,多是被小砖窑取土给挖空的。徐玉超过去总是抱怨,“地表下一米的黏土很少能用,土里夹杂着破砖烂瓦,还有三个腿的陶罐,因为败兴,我们都打烂它,也有人卖给文物贩子,10元钱”。不过,就是1998年4月23日开砖厂取土时,他在村西北的一片黄黏土中发现了鲁潜墓志。
“一块一尺左右黑不溜秋的石碑,我用铁丝刮了刮,发现上面隐隐约约有些文字。当时觉得比较稀奇,就把这块石碑抱回家了。”这块墓志埋在地下2米深处,高20.7厘米、宽31.3厘米,魏书志文,共14行126字。
徐玉超到现在还能背得出墓志的关键内容:“(鲁潜)墓在高决桥陌西行一千四百二十步,南下去陌一百七十步,故魏武帝陵西北角西行四十三步,北回至墓明堂二百五十步。”
古文中,“决”通“穴”,高决桥就是高穴桥,墓志铭明确记载了从魏武帝陵到鲁潜墓的距离。可惜,徐玉超并没有发现墓葬,甚至一丝腐朽的棺木。
墓志志文还写明,墓主为鲁潜,其官至后赵大仆卿都尉,正三品官员,属于朝廷的重臣级别,卒于后赵建武十一年(公元345年),比曹操晚125年。
发现墓志的消息很快就传开,并迅速传到了村外人的耳朵里。隔壁渔洋村的“土博士”龙振山也是其中之一,他找到徐玉超,做了拓片,开始了对曹操墓地的研究。
一拨接一拨的人去他家看,徐玉超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法子,“留着吧,即使卖了也不会有几个钱,还可能犯法”。他把当时在外工作的大儿子找了回来,这个“见过世面”的人,又找到安阳市文物局。
1998年5月14日,该墓志正式交给安阳市文物局,文物局做了一份墓志的拓片,留给徐玉超当纪念。这两天,徐玉超又见到了当年收走石碑的工作人员,他提起捐献文物应得的奖励,回复是“申请了,还没批下来”。
西高穴村向西不到1公里就是渔洋村,这个村庄因遍地是“宝”而在当地出名,中华6000年的历史,从殷商到“文革”都能在村里找到相应的历史遗存。渔洋村能够被发现,64岁的村支书龙振山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过,他现在最得意的事是“第一个说对曹操墓位置”。
曹操墓发现后,来龙振山家的人络绎不绝,人们走进他家那间20多平方米的西厢房,观赏1000多件展品。这些文物都是龙振山30多年来从田间地头捡回来的,包括新石器时代的卜骨和陶片、商代的陶鬲、战国的鼎壶、汉代的耳杯、东魏的瓦片,到北齐的泥像、宋代的瓷片、明代的青花、清代的小盘等等。在斗室里展出的,只是他的三分之一藏品。
龙振山曾经在《华夏考古》杂志上发表过一篇论文,通过分析《鲁潜墓志》,断定曹操墓应该就在西高穴村附近。这篇文章最早完成于1999年,但由于他是个农民,一直没有受到杂志社的重视。修改了30多遍后,2003年才得以发表。
龙振山换算出1420步是1.74公里,他找人用米尺测量了一天,在家里画了一个草图,确定曹操墓在西高穴村西,并据此画出了曹操墓区示意图。与这次认定的曹操墓相比,龙振山画的墓地要稍微偏西北一些,两者误差在500米左右。
2002年,《殷都学刊》第四期还发表了安阳博物馆一位助理馆员的文章,作者是党宁,题目叫做《由“鲁潜墓志”探寻魏武帝陵》,此文十分肯定地表述了曹操墓的具体位置,与现在发现的曹操墓位置相差无几。
不过,这些看似确凿的论文,并没有在考古界得到认可。
专家经过鉴定发现,从墓志碑周身残存的泥土来看,碑石显然是移动过的,也就是说,墓志碑有可能是盗墓贼在盗墓过程中遗弃的。
发现了鲁潜墓志,却没发现有鲁潜墓。以墓志所在地为坐标推论鲁潜墓地,再由此推论曹操墓,推论的推论,显然毫无根基。曹操墓究竟在何处?再次陷入迷局。
不过,鲁潜墓志至少向我们传递了一个信息,在十六国后赵时期,这里就有曹操墓的传说。这块墓志还表明,曹操墓在邺西西门豹祠西原上的区位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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