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之好儒,有其深远的历史文化渊源,“新安为文公阙里,后先相望,斯文盛昌”[15]。著名的思想家、理学集大成者朱熹祖籍徽州婺源(今属江西上饶),历朝统治者的褒典追封为徽人好儒打下了坚实的文化基础。徽州一地,秦属彰郡,汉属丹阳郡,建安十三年,孙权分属新都郡,晋属新安郡,隋开皇九年改置歙州,大业三年复为新安郡,唐武德年间置歙州府,宋宣和中始改为徽州,辖歙县、休宁、婺源、祁门、黟县、绩溪。朱熹先祖朱瑰于唐天*中奉歙州刺史陶雅命,领兵三千镇戍婺源,官制置茶院,子孙因家焉。历代繁衍,至九世而有朱熹。朱熹虽生于闽,宦于闽,而其文多自称“茶院九世孙”,又称“新安朱熹”,即不忘其旧也。朱熹两次回乡讲学授徒,培养了大批徽州弟子,朱子之学转相授受,历朝不绝,形成了宋明理学之一重要分支——新安理学。朱子死后,先后有宋理宗追封信国公,绍定年间改封徽国公,淳*初诏从祀庙堂。宋度宗咸淳中诏赐婺源朱氏故居名“文公阙里”。明嘉靖间又诏婺源朱熹十一世孙朱墅为翰林院五经博士,“世荫录勿绝”。清康熙、乾隆先后亲书“学达性天”,“道脉薪传”等匾赐歙县紫阳书院悬挂。朱熹理学对徽州政治、经济、学术、文化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自元代起,朱子之书列为科举必读之书,天下读书士子莫不朝夕诵读。而徽州人读朱子书,则又有更为深厚的桑梓之情,他们认为:“我新安为朱子桑梓之邦,则宜读朱子之书,服朱子之教,秉朱子之礼,以邹鲁之风自待,而以朱子之风传子若孙也。”[16]徽州人不仅读朱子之书,且世代敬奉朱子,无论为官、为商、为农多依朱子家礼为行为准则,数百年来,徽州文风炽盛,人文蔚起,名家辈出,风俗淳厚。仅以婺源为例:宋以下600余年间,婺源中进士者554人,举人718人,留下了“三代四进士”、“一门十一进士”、“六部四尚书”等佳话。婺源学者著述收入四库全书的竟达170余部。在这样的地方文化氛围中,徽商之好儒也就不足为怪了。
徽商之好儒,具体体现在两方面。一是经商过程中,二是因商富裕后。在经商过程中,他们的好儒表现于自觉地用儒家思想来要求自己,规范自己的商业行动,其具体表现如下:
(一)讲求义利之道,见利思义,不义之财不取也。儒家学者并不反对利,但他们的基本态度是重义轻利,以公利为上。孔子要求人们“见利思义”,甚而“舍生取义”。他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这个道,便是儒家伦理道德的规范原则,朱熹说:“不以其道得之,谓不当得而得之。然于富贵则不处,于贫贱则不去。君子之审富贵而安贫贱也如此。”[17]徽商在商业交往或人际交往过程中,能从仁义道德出发,追求正当的商业利润,尤其是不趁人之危,以黑吃黑。《婺源县志》载:尝有一粤商贩珠宝适邑。途中听得担夫欲以商瞒税诉之官,遂将珠宝寄存于婺商店主汪源家。抵城后,担夫果诉于官。经查无着,担夫受妄言之罪。珠商亦不敢返取珠宝,仓卒远逃。至芙蓉五岭间,则汪源已在树下等候多时。粤商喜出望外,欲均分以酬,汪拒之,尽数归还。后有司旌表其义,反汪源地称为“还珠里”。据志载,徽人“家居为俭啬而务蓄积,女人尤号能俭。”然而在社会之公利面前,他们往往变俭啬为慷慨。明时,有婺源桃源乡人詹景端,经商运米四千二百石至饶。时值岁歉,民饥饿,景端尽捐其米以济,活人无数,江右人勒石铭颂其德[18]。为了社会与人民的公利,徽商能做到抛千金而不惜。
(二)讲求信、诚的商业道德。重然诺,守信用,以诚待人,以信接物。朱熹说:“诚包含有实理、诚悫两重意思”。“诚,实理也”、“诚是不欺妄底意思”,“亡诓欺诈不诚,信是个人所为之实。”[19]仁义礼智信“五性”之中 ,实有是仁,实有是义,实有是礼,实有是智,便是信。将诚信用于商业,便是要求经营者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不搞假冒伪劣,不行欺骗妄诞。此正是徽商在商业活动中属守的基本原则。《江南通志.舆地志》风俗篇有谓徽州,“地杂瓯骆,性刚强,君子务为奇行高节,而羞不义。……冠冕之伦,多尚气节,矜取予,有唐风瞿瞿之意”。徽商在全国各大中城市中信誉甚高,是与他们注意自己的形象,讲求职业道德分不开的。
(三)有较敏锐的商业眼光,善把握时机,收进售出以获得高利。商场如战场,能否准确及时地把握时机,得失只在几微之间。这其中一定的文化素养起着重要的作用。徽人好读圣贤朱子书,文化素养较高,能够在风云多变的商场中权衡利弊,击败竞争对手。《江南通志.舆地志》风俗篇载徽州“山居十之五,民鲜田畴,以货殖为恒产,善识低昂时取予,以故贾之所入,视旁郡倍厚”。明休宁程镇鲁始“举宗贤数十人,俱人持三百缗合从贾于吴兴新市。……久之,业**(217)起,十人皆不资”[20]。新安汪氏经营布匹,“十年富甲诸商”。徽商们财富之所以能迅速增长,“善识低昂时取予”的决策,便是成功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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