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国科学院院士、中科院昆明动物研究所研究员张亚平所率领的研究团队,用分子遗传学的方法研究藏族群体获得了重大突破:他们发现,藏族的祖先群体绝大部分是新石器时代以后来自于中国北方的人类群体,这为“汉藏同源”提供了生物学方面的证据。另外,他们还发现,至少早在2.1万年以前的旧石器时代晚期,现代人类祖先就开始在海拔超过4000米的“世界屋脊”——青藏高原上繁衍生息。12月15日,美国最新出版的权威期刊《美国科学院院刊》发表了他们的研究成果。
从2006年开始,张亚平率领一支包括他本人在内总共16人组成的课题组就开始用分子遗传学的方法研究藏族群体。作为该项目的负责人之一,昆明动物研究所研究员张庆鹏全程参与了藏族群体的分子遗传学研究,他在接受《北京科技报》采访时表示,他们课题组之所以选择藏族,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根据历史记载,藏族人很久以前就定居在环境较恶劣的世界屋脊——青藏高原上,并且还有自己的语言文字,创造了灿烂的藏族文化,这都使得藏族成为世界各地人们心中一个神秘的值得探索的民族。
另外,藏族是一个很大的民族群体,根据1990年第四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中国境内的藏族人口达到459万。而语言学、历史学方面的研究都表明,藏族与中国最大的民族——汉族关系非常密切,很多学者都提出“汉藏同源”的观点。因此要了解中华民族的过去,藏族是不可回避的重要的一环。
孔庆鹏告诉记者,目前分子人类学追踪人类演化的足迹主要有两种非常有效的分子标记:即Y染色体非重组区段和线粒体DNA。前者在男性之间进行遗传,严格遵从从父到子的遗传方式;而后者则由母亲遗传给后代,再由女性后代往下传递,因此表现出严格的母系遗传方式。
“在分子人类学研究中,这两种遗传标记在探究人类历史以及不同人群之间的渊源关系上有很大的优势。由于他们均不存在重组,这一特点可以使它们能够完整地保存父系或母系祖先的遗传信息,容易构建谱系树。另外,因为它们均呈单系遗传,可直接追踪父系或母系遗传的历史。”孔庆鹏说,他们选择了研究现代藏族人的母系遗传结构作为本次研究的切入口。
研究小组共采集了680份藏族人群样本,这些样本覆盖西藏、青海、甘肃、四川及云南等藏族主要聚居地,其中西藏地区的样本有388份。而后,研究人员在通过对收集到的样本进行线粒体DNA变异状况分析时发现,现代藏族人的绝大部分的母系遗传组份(一般称为单倍型类群)可以追溯至新石器时期以来迁入青藏高原的中国北方人群。
孔庆鹏说,目前,他们的研究都是在“世界各地的现代人都是起源于非洲”的基础上进行的。按照该理论,现代人有共同的祖先,他们约6~7万年前走出非洲后定居于世界不同的地方,而后各自独立进化发展,形成各个地区有特色可以辨识的母系遗传组份。目前尽管这个理论还面临着很多尤其是考古人类学方面的一些争议,但是在国际分子人类学领域,目前已经基本成为一种共识。
“我们还把藏族群体的遗传组份同东亚其他很多群体的遗传组份进行了细致的比较,发现藏族同中国北方群体有非常相似的遗传组份组成。另外,考古方面发现,青藏高原上的细石器同中国北方的细石器很相似;历史记载藏族人的祖先‘蕃’与中国西北的古氐、羌部落关系非常密切。这些研究也支持了我们还有其他研究者对藏族的遗传学研究结果:即从母系遗传角度来看,藏族的绝大部分遗传组份其实来自于中国北方群体。”孔庆鹏说。
张亚平课题组的研究也得到复旦大学副校长、国际人类基因组组织理事金力教授的支持。近些年来,他带领自己的研究小组也一直在利用分子人类学的方法追踪现代人尤其是亚洲人群的迁徙、繁衍和族群起源等有关问题。他在接受《北京科技报》采访时表示,他的课题组采用标准和常规的基因研究手段来研究藏族群体,其研究成果对厘清藏族的源流和演变具有很大的价值。
金力表示,虽然在人类学研究领域,分子人类学和考古人类学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研究方法,前者是利用现代人的信息片段来研究其祖先的源流和迁徙路径,而后者是利用远古人类留下的信息片段来推断他们的迁徙和演变。就一般意义而言,它们在推断古人类的生活年代时因为研究方法的不同及误差会有一些不一致,有时甚至还会相差很远,但是如果拥有的样本较多,就会出现一些比较一致的结果。而这样能够相互印证的结果就比较可靠。
但是,目前张亚平课题组的研究和一些考古结果却和冰川理论发生了一些冲突。此前的理论一直认为,1.6~2.4万年前青藏高原被冰川所覆盖,不可能有古人类居住。现在张亚平课题组的基因研究证据和考古学证据都否认了这个观点,这是不是意味着当前的一些冰川理论有误呢?
对此,孔庆鹏表示,关于青藏高原在末次冰盛期的冰川覆盖情况一直存在争议。研究者们最初认为在末次冰盛期青藏高原整个被冰川覆盖,但是随着研究的深入展开,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在末次冰盛期青藏高原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连续覆盖整个区域的大冰原,而是一小块一小块的不连续地占领一些山头的冰川。
孔庆鹏说,现在有古环境研究表明,在2.5~5万年前,青藏高原的环境相对还比较好。到末次冰盛期,虽然青藏高原上的气候条件已经变得比较恶劣,但是也并没有像原先所想的整个被冰原覆盖。因此,旧石器时代晚期的现代人类祖先得以在青藏高原幸存了下来。
但是无论是来自考古人类学还是分子人类学的证据,目前藏族的祖先都给后人留下了一个谜团:青藏高原生存环境严酷,这部分人群为什么会在2万多年前从中国的北方进入到这里并定居下来呢?孔庆鹏对记者坦陈,目前这个问题他们也还无法做出回答,有待进一步进行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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