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2006年，若要问中国的经济学家中，对改革的捍卫和推进最力，反响最大，同时受的非议和攻击也最多的，恐非高尚全莫属。这位风度儒雅、性格稳重、学识渊博和思维敏锐的77岁老人，一生与中国的改革和社会进步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他有众多头衔，但他最为看重也最受外界瞩目的，是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这个中国最大的研究经济体制改革的官方智囊机构的会长身份。此前，高尚全做过8年国家体改委副主任，6次参与全国党代会文件的起草。

1930年出生在上海嘉定的高尚全，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经济系。系统的西方经济学训练为他从事经济工作打下了学理基础。上世纪50年代，他在一机部等部委机关从事经济政策研究。这段经历，使他洞悉计划体制的严重弊端，这对他后来不遗余力地倡导市场经济有极大影响。

1982年，他在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从事经济体制改革的研究、设计和有关领导工作，在经济改革的理论方面有着重大建树，他的一些观点和政策建议引起理论界和有关领导的重视，被吸收进党的很多决策中。鉴于其对高层决策的影响及其对改革的理论贡献，网上曾有文章，把他列为2006年十大主流经济学家之首。

自2004年起，中国社会发起了一场改革方向的激烈争论。这场争论由国企产权改革发端，并通过网络等媒介，上升为全社会广泛参与的一场关于改革开放何处去的大讨论。在许多观察家看来，这场争论关键性的认知差异在于，一方认为问题是由于市场化改革所致，因此必须全面后转；而另一方认为，这是改革不彻底、不配套所致，因此必须加速推进改革，方向不能动摇。

高尚全属于后者。由于反对改革的势力煽动对现状不满的民众向高层领导施加压力，反对改革的各种万言书也凭借网络广泛流传，形成一股舆论压力。高尚全深为这种舆论的倾向性而担忧。近两年来，他先后发表《用历史唯物主义评价中国改革》、《改革是推动和谐社会根本动力》、《深化改革是中国的唯一出路》等文章，认为“要坚持改革开放，而不是否定改革开放”，“应继续推进改革”。

当然，他也并不讳言在改革过程中出现的矛盾和问题。他在很多会议上都曾经对弱势群体、分配不公以及社会保障等问题发表过重要见解。他的思路很明确：我们在思想上长期受传统社会主义理论和计划经济影响，一遇到问题，往往做出意识形态化的极端判断，我们不能因此否定中国的改革实践，要继续解放思想，坚持改革，排除干扰，不能因批判新自由主义而否定改革，否则会有灾难性的后果。当前最迫切的问题，是取得改革共识。

去年3月，体改研究会在北京西山杏林山庄召开一次讨论改革思路的内部会议，有个别学者发言比较出格。会议原始速记稿被人擅自刊登在海外的华人论坛网站，引起轩然大波。北京的一家网站以大批判开路，断章取义，恶意炒作。上海甚至有23名老党员，就所谓“西山会议”写了致中央有关部委的建议信，要求开除高尚全出党。

来自网上不明真相的责难和攻击让高尚全深深自责，几夜通宵失眠，毕竟他是会议的组织者啊。在后来发表于《炎黄春秋》的“西山会议真相”一文中，他的反驳带着深深的忧虑：长期以来，由于受到教条主义的影响与束缚，党内和社会上存在着一种“左”比“右”好的错误倾向。这种宁“左”勿“右”的思想，在改革开放的过程中不断冒出来干扰历史进程。所谓“西山会议”事件不过是这种企图全面否定改革开放、开历史倒车的又一例证。

从早期提出企业自主权，到上世纪80年代提出商品经济，再到90年代提出市场经济，一直到最近倡导政府转型，建立公共服务体制，高尚全的改革思想随着改革实践和社会发展而不断变化发展。但是，一条主线却是不变的，这就是为了古老中国的进步，为了人民的利益。

高尚全的改革思想的人民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以人为本的改革观。他认为，改革的根本目的是维护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这是改革获得“合法性”即社会公正性的基本前提。为了确保改革开放的顺利推进，应当在建立法治的市场经济的前提下，造就每一个人都能全面发展的体制环境，使全体人民分享改革发展的成果，要形成合理、有效的利益调节机制，避免、抑制和化解社会利益关系方面的过度失衡和矛盾。应特别强调公民基本权利的平等，建立规范的利益表达、对话和协商机制，引导各个利益群体以理性、合法的形式表达利益诉求。

民本经济。用他的话来说，民本经济就是以民为本，民有、民营、民享的经济，也就是老百姓经济。民本经济的核心在于，人民是创造财富的主体，经营的主体，产权的主体。确立民本经济的三个主体，关键要有一个保护———政府要做人民利益的维护者。财富的分配固然很重要，是政府的重要职能，是实现社会公平的重要手段，但毕竟是第二位的，财富的创造才是第一位的。对财富的创造如何保护，经验和制度安排都很不够。因此当务之急，要加快《物权法》的制定。

人民社会主义。高尚全认为，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人民的即公众的社会主义，简而言之，也可以说是人民社会主义。它有五个特征，即以民为本、市场经济、共同富裕、民主政治和中华文化。从以人为本的角度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就是人民社会主义。从政策取向上看，人民社会主义就是改革开放的社会主义。从根本目标看，人民社会主义又是给人民带来福祉的社会主义，因而也就是为老百姓所喜欢的社会主义。人民社会主义就是老百姓作为创造财富的主体，而政府是创造环境的主体。

人民社会主义，是中国社会制度的最佳选择。这是这位睿智老人得出的最宝贵的历史经验。□邓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