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我们上大学的时候,班里农村的孩子几乎占到80%,甚至还要高,现在不同了,农村学生的比重下降了。这是我常想的一件事情。”1月初,新华社播发了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的署名文章,这是文中的一句话。
此言一出,激起了无数人心中的涟漪。
华南师范大学人才测评与考试研究所所长张敏强说,10年前他已在中山大学做过不完全的调查,“当时城市大学生已占90%,现在估计只会更多。”
“从儿子读高中起,我就要借贷付学费了,大学……”广东德庆县马圩镇荣村的村干部老戴感叹。 现实远不止此。当了18年中学教师的杨明伟说,在他执教的县一级中学里,每年只有25%的初中生会选择上重点高中考大学,而18年前这个比例是60%。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议题。”广东省社科院社会学与人口学研究所所长郑梓桢表示,但在广东社科课题研究中处于“未完成”状态。连日来,本报记者着手开展了目前农村生源在高校中所占比重的深入调查,以求探询每年挤入高校大门的千军万马中,农村孩子的脚步为何逐渐迟疑。
“很多人说,粤北粤西等地区的中学就是珠三角的师资培训地,一冒尖就往外跑。”
“本来经济社会发展了,农民收入逐步提高了,农村孩子上学的机会多了,但是他们上高职、上大学的比重却下降了。”在广东,总理的这句话到底是否符合实情?
无论今昔,孩子们都从自家起步。未作刻意筛选,上周本报记者着手调查的是粤西一条最普通不过的村庄。
儿子刚读上高中
老爸就开始借贷
德庆县马圩镇,隐藏在一条省级公路的旁边。时值砂糖橘的抢收季节,路旁杂乱地拥挤着一个又一个临时的交易帐篷。昏暗的光线里,布满了为这些果实忙乱不堪却心情烦躁的当地各村农民,他们希冀着在迎春年果市场做最后一搏。学校早已放假,各家各户赋闲在家的孩子们被大人们带领着,也投入了这场生死攸关的“战斗”。
但是繁忙并不意味着丰收,“一窝蜂”的种植没有带来良好的经济收益。交易市场内外,到处倾泻着因为来不及出售而腐烂的橘子堆。在距离镇政府不到5公里的荣村,村委会副主任戴兆楷一脸灰暗,“我种了十几亩橘子,辛辛苦苦一年,现在算算,卖掉这些橘子还要亏十多万元。”
老戴的宝贝儿子去年考上了县城最好的中学香山中学。“450人考中了90人,我儿子排30名。”言语之间他颇感自豪,并早早已经打探清楚,这所中学的学生每年能考到大专以上院校的比例是1/2左右。
按照老戴儿子的成绩来看,考上大学并不难,然而能不能上却似乎是另一回事。“不瞒你说,我虽然是个村干部,一个月的工资也就300元,这个钱连儿子在县城中学读高中一个月的伙食费都不够。”老戴儿子在香山中学的学费是每个学期1050元,“我们靠借贷交上的”。
但他表示,荣村在德庆还不是最穷的村,“也就中等水平左右”。“每个村民每年的收入不到4000元,连吃饭都很紧张,孩子上大学不借钱是不可能的了。”由于没有太多可供创收的环境条件,目前该村的村民主要靠务农为生,几年前风光的砂糖橘种植现在已成了“鸡肋”,各地一哄而上造成了恶性竞争,“现在我们批发价格才0.8元一斤,成本都收不回来。”整个村子去年最大的一笔集体收入来于租地,仅9000元。
“供不起,这是最实际的原因,有钱谁不想供大学生,但是有实际困难啊。”老戴并不承认村里这些年考上大学的孩子数量比过去减少,“因为社会进步,孩子们的素质比过去有所提高,这些年村里每年都有两三个考上重点本科。但是能不能读上,客观困难还是存在,我一个亲戚的孩子,单亲,去年考上了也没法读,先打工,后当兵去了。这在农村很正常。”
两年前,在教育部主办的“高校可持续发管理论坛”上,专家们提出“一个农民13年纯收入才能供得起一个大学生4年花费”,如今依然是这样。
老戴说,儿子的争气多少给了他很强大的精神支撑。在儿子就读的马圩镇中学里,招收的是全镇各个村办小学自然升读的孩子,“9年义务教育阶段,初中是全升的”。每一年,这所中学招收的初中生有450人左右,“毕业时其中70%以上会出去打工,大约30%会上高中。”具体到老戴儿子这一届,考上县高中的一共90人左右,其余的360多名孩子全部分流。
“我们村只能算中等状况。”老戴一再强调这一点。在马圩镇另一个村诰赠村的思落小组,村民大约有350人。在邻镇官圩镇沙旁中学任教的教师梁永波分外留意村民的状况。对于大学生有没有逐渐减少这个话题,他格外有兴趣。
“上个世纪90年代,那时大学生就业还比较吃香,村里都使劲培养大学生,才几百人的村民小组每年都有七八个大学生冒出来,最厉害的出国留学去了。”梁永波回忆,那是村里历史上最辉煌的几年。“但是从2003年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怎么听到有大学生出来了,我只听说2006年有一个考上了广东商学院。”
“主要是出路不好。”梁永波认为,“这几年村里每年都有五六个孩子初中毕业,其中有三四个选择读技校,有两三个被家里安排去种水果,基本上没有孩子会选择读高中,不读高中,自然就不可能读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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