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社的血脉
46岁的张夷称72岁的柳光辽为“光辽兄”,碰到86岁的徐国昌,他也是以兄相称。他们分别是南社三位创始人陈去病、柳亚子、高旭(高天梅)的后人。南社的血脉,传承下去并不容易,它曾经就那么被截断。即使是直系后人,一些人也在成年之后,才知道家族的历史。...
与外祖父的“相逢”
外祖父陈去病去世了整整三十年后,张夷才出生。
25岁时,他和外祖父“相逢”——他参与整理陈去病的着作、文稿的工作整整21年。今年,一套装帧典雅共六册的《陈去病全集》出版了。
望着书房那堆摞起来足有两米多的文稿,能在南社百年纪念日到来之前,把创始人陈去病的所有文集整理出版,张夷唏嘘不已,“总算是对外公和大姨有交代了。”
17岁才知道外祖父姓名
作为外孙,当《陈去病全集》的主编,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对专业是园林设计的张夷来说,要统筹一部三百五十万字文集的整理和修订——这里面,有诗词、戏剧、开云网页版-开云(中国)官方在线登录、评论,内容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地理、军事,不亚于翻爬一座文字的“珠穆朗玛峰”。
更何况,直到17岁,张夷才第一次听说外祖父的名字,在此之前他对外祖父一无所知。
1985年大姨陈绵详找上门来,希望张夷的父亲把陈去病的文章搜集、整理出来。
陈去病有六个子女,陈绵详是大女儿。她从小就跟着陈去病在南社活动,也是南社成员,编号1100。
从小学到初中,每次填表,张夷只填父母的名字,外祖父这一代的名字父母都是不让填的。
有时,张夷会听到外婆和父母私下里低声说起外祖父,偶尔,他也会听到“南社”这样的词汇。他不知道什么意思,大人们也从不和他多说什么。
那个时候正逢“文革”期间,家里很不太平,父母和舅舅都不再住在家里,还把家里的门窗都用木板钉上、封住,一些书啊、文稿啊什么的,被大人们带着四处存放,张夷和几个兄弟姐妹都被寄养在母亲的一位同事家里好一段时间。
“文革”结束后,张夷读高中。1980年,就在高考复习的一节历史课上,历史老师提起了南社和陈去病。讲到陈去病,这位毕业于南开大学的历史老师指着张夷说,他就是陈去病的外孙。
全班同学都以一种钦佩羡慕的眼神看着张夷,张夷却愕然又觉得滑稽。历史老师和担任学校高中地理老师的母亲是同事,“自己的外祖父是谁,还要外人来告诉。”
1981年10月9日,胡耀邦代表中共中央作的《在首都各界纪念辛亥革命七十周年大会上的讲话》,把陈去病列为33位辛亥革命时期风云人物之一,位居第20,给予了充分肯定。
这个评价让家人们全都如同吃了定心丸,从那时起,他们开始放心大胆地谈论和回忆陈去病,开始着手收集整理他的书籍和文稿。这项工作当仁不让地落在大姨身上。
然而,没几年,1985年,陈绵祥去世。去世之前,她特地把张夷的父亲找去。张夷的父亲张左一是个剧作家,算是陈去病六个子女及后人中,唯一从事文字工作的,陈绵祥把手里的工作托付给了张左一。
从“小开”到研究者
直到1988年,张左一退休后,才有时间开始这项工作。但是,工作一开始,张左一就发现陈绵祥所收集的文章仅仅是冰山一角。
从此,张左一就开始奔波于苏州、上海、南京等各地的图书馆、文史馆,想尽办法收集有关陈去病的资料。那个时候,图书馆等部门的人很不好打交道,舟车劳顿的张左一不但要花上很多钱在借阅和复印等开销上,有时候还会备受刁难。
而那个时候的张夷,在单位人称“张小开”——身上经常都揣着至少2000块钱,看到父亲一个人为这件事忙碌、颠簸、遭罪,张夷坐不住了,他决心帮父亲出钱出力。这样,张夷才走近外祖父。
不过,随着父亲年龄的增大,随着自己整理外祖父文稿工作增多,张夷越来越有兴趣。后来发展到上海、北京、南京等地方的古籍书店和收藏者,只要有陈去病的文稿和南社的资料,都会第一时间给张夷来电话。而张夷呢,不管花多少钱,都会尽力买下来。算起来,他在南社资料的收集中已花费了五六十万。
现在,张夷在南社研究方面投入的精力比他原本钟爱的园林设计更多。张公祠的南社纪念馆,就是作为江苏省南社研究会副会长的他牵头负责的。苏州南社研究会的牌子就挂在他办公的曲园。
但是,1988年以前,张夷满脑袋想的怎么让自己的盆景做得更好,让自己更有名,赚更多钱。他那时已经是苏州颇有名气的盆景、园林艺术家,已经在苏州办过不少次的盆景展,打的都是张夷自己的名号。
张夷记起外婆在生命的最后几年,絮絮叨叨中说起外祖父——他似乎也是一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人:
和孙中山先生私交很好,孙中山曾说自己“十年袍泽”,陈去病是不多的真正的朋友之一;
孙中山先生去世后,为葬事筹备委员会委员之一,主要负责孙中山陵墓的选址以及《哀思录》的写作;
孙中山先生逝世后,深痛蒋介石违背孙中山,曾发誓“终身不与共事”,宁愿去当老师或者游历,也不去当国民政府江苏省委委员;
生前曾多次在公众场合顶撞蒋介石,还曾用拐杖指着蒋骂其为“小鬼三”……
一介文秀才出生的外祖父,23岁就在乡里成立“雪耻学会”,然后又加入救亡图存的“同盟会”;当过孙中山的亲密战友,也出过家潜心修行;既组织南社公然要求革命,也当过大学老师埋头做学问;既在报端写下各种抨击时弊的战斗檄文,也在酒肆纵酒作诗一派世外高人姿态。
在七八十年前,在短暂的59年里,可以把人生过得这样多彩,随性。“这太神奇,太值得研究了。”张夷说。
(本文来源:中国周刊作者:邓艳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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